2014年2月9日
家
四五年前的我,即使早已開始身心靈方面的學習,但現實生活仍與許多課題奮戰著,金錢、家庭、工作、感情...
當時的我,覺得「家」就是個旅館而已,一個由母親所提供,可睡可洗澡,但無法滿足我其他需求的地方。我渴望母親的關懷,我渴望我選擇的道路受到母親的支持,我渴望在我沒有收入的時候母親可以幫我一下_然而什麼都沒有。
自大四之後母親就不再給我零用金,因為我有打工。然而打工的錢也不多,僅夠我日常的支出。
當時的我,覺得母親給我的太少。覺得「家」就是指「母親所在的地方」。當與母親起了衝突,我沒有地方可以躲藏。我們的生活習慣非常不同。母親下班後很容易動怒,有時會為了一點小事,把還在睡覺的我叫起床。
我是母親唯一的情緒出口,而我尋找自己的情緒出口。
當我因身材被母親譏諷時,我心都碎了。
單親家庭出身的我,只有母系家族可依靠。當我在房間哭泣時,我祈求的是一個父親形象的神,例如梵天。我祈求祂能真實聽見我的聲音。沒有父親,我沒有另一個避風港。我祈求祂能聽到。
最後聽到我靈魂呼喊的是我的上師。在海洋另一頭的遙遠上師。
只見過一次面,而深藏彼此靈魂累世緣分的上師。
他聽見我的苦。
看見我在暴風雨的情緒海洋裡奮鬥,只求船首能不沉沒。
那是靈魂使盡全力維持著,才能不讓自己掉落谷底碎成千片。
當然指導靈與天使們也幫忙著。
只是來自另一個人的真實問候,讓我相信這世上有不可思議的奇蹟。
後來我與母親分居,我開始有自己的家。
我盡力營造一個舒服的空間,來訪的朋友也很喜歡。
我感謝房東太太以低廉的租金租給我一個很好的房子,我非常愛惜那房子,一間採光很好的老公寓。當我搬離那裏,我懷著感謝的心徹底擦過地板,油漆牆壁,把房子打掃得閃閃發亮。我最後一次點燃藏香,獻給那房子的空間守護者。那是一條白色的蛇。友善聰慧。在那房子裡,有過很多美好的故事。
搬到台中後,換來更大的格局與更自然的環境。一剛開始不大能適應,覺得只是個居住的地方。過年後突然知道,是心態反映了房子的氛圍像沒有住人,因為我一直沒有把這當家。我想念高雄的那個老公寓,是因為它有家的感覺,家的喜悅與人味。
前半生已經有太多地方都是我的家,那些家最後都離開了我。童年的家被法拍了、鄉下的外婆家不再續租了、台北的親戚家只有節日時回去。到底家是什麼?全都碎成一塊塊清楚可見的回憶。有些人已經不在了,有些地方的回憶只在腦海裡。
最後知道,
我在哪裡,哪裡就是我的家。
我看著外婆家拿上來的古老印花被單,裡面的棉褥都變成深黃色了,被單上有一補再補的痕跡。從小到大我們家的孩子都睡在它上面,睡在那張古老凹陷的大木床。大木床已經拆毀丟棄了,外婆也越來越老。當十幾二十年後外婆走了,我們家的人會不會看著這張被單哭泣?追憶不再存續的場景?充滿歷史痕跡的印花被單放在我家是如此不搭,也很難使用在什麼地方,幾乎像是一件古物一樣,我只能把它收好。等外婆來我家,再拿上去台北。
看著那張床單,我突然知道什麼叫做無常。
知道深愛的人終將會死,而且必然會死,我並不感到害怕。
只是心中有種揮之不去的惆悵。
那惆悵在心裡待了整個下午。
我知道佛法說的都是真的。
我知道只有當下。
然而過去是如此鮮明。
回到現在,種種事態印證了佛陀所說的。
然而這些證明,又清晰到令人無力。
我只能持續地往前走。
好像有點無情,可是並不真的是無情。
我只是知道,所有人都軋在戲裡是沒有用的。
其實母親給我的已經很多。在她所能付出的範圍的,她已經給出她所能給的。
只是過去的我,沒有看見。
寒流來襲,在租屋處洗著熱水澡的我,開始感謝。
此刻心情與四年前的我,已經完全不同。
在母親早熟而曲折的命運裡,她是個堅強的女人。
某天看著外婆對待母親的方式,聽著母親像個孩子回應外婆,我突然覺得,原來那份母女的疏離很早以前就存在著了。並不只是在我與母親的身上而已。
我明白,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著。
即使互相傷害,即使用錯誤的方式對待彼此,然而人們還是盡力的表達與付出。
只是這樣而已。
我的家,是必須自己創造的。
我的心,就是我的家。
我的心裡有一些人,他/她們構成了我的家。
我印象中的家,隨著地貌時空變化著,我無法控制,也無法抓取。
我心裡的人,在我雙眼可及之處。
最後他/她們也會死去。
最後我會明白,並沒有一個真正實存的家。
而我是一個流浪的,無家之人。
每個短暫停留的地方,就是我的家。
我與一個場域互動,發生關係,創造出一個因時因地的家。
所有我在今生或過去生緊抓不放的東西,最後都會逝去。
我留戀的,只是在此時此刻。
我的留戀,也將會過去。
所有東西都是會過去的。
認知到這一點,即使悵然,還是要勇敢面對現實。
我只能「安住」。
繼續往前走著,這條返回源頭之路。
無生無滅。不垢不淨。不增不減。
幸的是,有人為我提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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