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失衡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？」

圖/Doris Hsu

「關係的失衡來自於自身的失衡，來自於我沒有取得自體的平衡。」

我領悟到這一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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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坐在二樓大木桌前，抽著神聖菸斗。

那是一個做工精緻的本土原住民製菸斗，有細細的銅線，竹子菸管，略為狹小的木頭菸斗頭。是一個輕巧容易攜帶的菸斗。更重要的是，它陪伴我度過了許多個夜晚。

我並不是一個愛抽菸的人，我也不喝酒。
但是我媽每天抽菸，喝酒。她喜歡威士忌。
她是一個老菸槍，罹癌後，她仍會在醫院樓下「放風」。


我只有在做療程的時候，或做儀式的時候才會喝酒。
而通常是因為向祖靈敬酒的緣故。

那個時候，我不會醉。而一般時候，我很容易醉，
而且我不喜歡隨之而來的眩暈感。我太敏感。

我喜歡陳年的菸草，我將之儲藏在祭壇裡，有必要才使用。失去清明的時候，或對人生有疑問的時候，我會拾一點菸草塞入菸斗，開始抽菸。當然會有一些特定的步驟（略），神聖菸斗散發的煙霧，會清除我們人生中的迷霧。會潔淨、洗滌我們靈魂的塵埃。

在那個沉靜的時刻裡，我遁入內在的空間。
可以清楚聽見祖父母的聲音。

聽見我內在的智慧引導者。

有時候祂們會丟出一些問題請我反思。
例如今晚。

「想一想，是從哪裡開始失衡的？」



說真的，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。

我沉思，是在媽媽罹癌住院的時候嗎？不，還是在交往之前？
但在那之前，我就已經不快樂了啊。

是更早之前我還單身的時候嗎？那時候我雖然過得比較平衡，但是同時我也將注意力投注在少數一兩段關係裡。我花了一些年釐清上一段關係，不斷釐清。過著獨居半閉關的生活。那時候我才剛嶄露頭角，是嗎？但同時，對於物質生活還沒有那麼穩定把握的階段。

在那些開課的時光裡，我快樂嗎？早期我很快樂。後來好像能量變了吧，轉為寫作的能量流。在那種每天至少一篇文章的流裡，我快樂嗎？蠻快樂的，心中有踏實的感覺。在每個重大個案結束的時候，我也因為全力以赴任務完成而感到放鬆、快樂。

但隨著越來越多人來找我，越來越多事情要忙，我似乎已經變得很難發自內心感到快樂了。當然在我見到一些少數的人的時候，我是真心感到快樂，但是除此之外，生活變成一種艱辛的歷程與挑戰。

比方說，我可能一天要面對五種議題。這真是精采不是嗎？這樣的壓力，要是放在誰的身上，應該早就垮了吧。我期許自己要作為一種榜樣，或者其實我沒有選擇，我只能去面對跟克服－為了我自己。但究竟，又是誰逼我要這樣做呢？在我這個位置上，我能夠陳述我感覺並不快樂嗎？


有些事情似乎只有我能夠去做，或者就算我不做，也會堆在那裡等待我去做，也許我可能應徵了太多不屬於我的事情，或者不在我能力範圍裡的事情。在一些和善的期待裡，我被引導前往一條更廣闊的道路，然而現在發現，確實有些地方是超出我的能量運作範圍了。我僅只是去做，而失去了樂趣、快樂感。那本來應該是存在著的東西。

我能夠做，我也做得到，而且是為人們做，大家都可以得到幫助，但我不快樂，這樣正確嗎？我有能力付出，我可以幫助一些人，但是我不快樂，我感覺負擔沉重，這樣正確嗎？

突然間我意識到一些事情。

當然我可以展現得無比堅強繼續前進。但我看見我身邊的人正在受苦，她們因為我而在受苦，因為我的內心並不快樂。她們也許想要幫我，或者分擔一些東西，但是這本應該是我自己要能夠處理的才對。如果我失去了清明與快樂，我要如何告訴人們這是一條可行之路？

「成為自己，成為本然的自己，無憂無慮快樂的前進。」

但到底怎麼樣才是真正的自己呢？
我感覺有點迷失。


也許一直以來我所認為的跟人們所以為的我，都是一種暫時性的狀態。
我應該要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自己才對。

但為何到了今天我才發現，也許我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？
哈哈哈。

基於一些業緣，我喜歡某些事物的傾向很強烈。
那是我過去生就習慣的東西。

但是，當我打算將自己全然丟進去，又有些地方不是很對勁的樣子。


在來到台中的時候我快樂嗎？還是在高雄的時候比較快樂？
只能說這些年都是挑戰，在高雄的時候也是挑戰，我基本上都在過一種半閉關的生活。

我忘記單純的快樂是在什麼時候就失去了。

但在高雄閉關修練的時候，雖然有很多恐懼，但我是比較清淨且時常感到快樂的。跟某前女友交往的時候我快樂嗎？我似乎也在悶悶不樂。我悶悶不樂的原因是否是因為我沒有實踐天命呢？但事後看起來，我當時也在做我該做的事。


上一次真心感到快樂的時候，是在跟某人見面的時候。
上上次真心感到快樂的時候，是開始學習排灣文化的時候。
那是我真心想要的東西。是一份真正珍貴的禮物。



再上上上次呢？我想不起來。

也許是在高雄的某個非常平凡的片刻。窗外有花，開得很燦爛的紅花天竺葵。
自己煮飯，自己生活。明亮的落地陽台，有微風，植物。
晚間騎著車，在山間傳來的霧氣裡呼吸。
附近有一大片玫瑰園。有廣闊的草地。

雖然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在哪裡，但是當下的目標非常明確。


後來玫瑰園被輕軌剷除了，我搬走了，
我變得不再像以前一樣好好照顧自己。



雖然知道未來的方向在哪裡，但現在這個當下迷失了。

啊，迷失了啊。





好險，還是透過書寫找回自己的某些部分。那些蛛絲馬跡的部分。
有一些已經穿越了。


如果你也覺得失衡了，不妨問問自己

「是什麼時候開始失衡的呢？」












覺得好像要蛻一層殼了。


（深呼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