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對比起走進這些撒著吉祥花瓣的天女群中的我,應該就是一個穿著睡衣休閒服的俗人.../誤闖叢林小綿羊吧。庸俗如我,穿著T恤棉褲涼鞋,手上還拿著一個水瓶,眼鏡也沒有擦得很乾淨這樣。仙氣老師沒怎麼搭理我,說樓下店沒開,平常也不會開,這裡就只是教室,可以隨意看看。我們中間隔著不少距離,有層層人海與花隔開的距離。仙氣老師說起話來並不冷淡但也不親切友善,一種微妙的感覺。
由於我什麼也不知道,又是個外人,所以我只好稍微東瞧西瞧,想說不受歡迎的話應該趕快走人。教室裡面熱熱鬧鬧,充滿快樂的能量。太太們走過來跟我說話的時候像是花精靈一樣。統一穿著花花修行服/中國風高雅裝扮的太太學員們稍微是比較能夠攀談說話的對象,我問了一些問題,大致明白仙氣老師是在做什麼,以什麼樣的方式在經營與教學。
這裏磁場很好,到處有景,到處都美。
因為場域的主人內在有修為,所以一花一境都吸引人。
然而我卻覺得與此處格格不入。
格格不入的,不是我這個人的心,倒是我這個人的型。
如果想要融入或學習此處所教授的道,似乎就要把自己變成某一種人,穿某種衣服,學同種東西,用同種方式說話的感覺。我想想,如果是這樣,真是太不對勁了。
在台灣,花人茶人或品香人尤其如是。他們通常自成一格,氣息淡定,走文人風,年紀約略中年,追求心靈跟意境。不一定有信仰,但透過香茶或花或音樂,追求那種無形的、心裡的依託。
有時候要入這個圈還挺難。在此圈交朋友,默默地也是要看點背景,見地。要看人的造型,款式。與智慧。如果哪裡不合,恐難長期相處。如果不風雅,不美,沒有什麼能力,也就無法交談。但我想真正的修行人,不管是用哪種媒介來輔以修行,是茶是花,是香也好,心至誠、至純比較重要。對於一個陌生人,或初學者,即便自己擁有的知識高低多寡,也不需要擺出讓人難以親近的樣式。
我想真正的道,應該是可以推廣並親近於眾人的。
那是一種開放的心,不擺架子,不自許清明。
不是少數人的擁有品。不是特定圈子的人才擁有的入場券。
當然也許這世界上有許多半調子半瓶水之人,有時候他們展現的行徑可能讓人生氣,但也不需要對這樣的人感到不耐煩或是拒絕跟對方交流談話。因為這些人未來很可能都會是一時的大師。人會老,東西會傳承下去。知識會擴散。信仰會凝定。這些都需要時間。
人會老。人終究會老。
而新的人會一直出現。
我們無法贏過時間,所以在時間面前,我們知道一個因緣需要等待成熟。在成熟之前,保持謙卑,寬厚待人,是好作法。過去我不是個很能夠謙卑的人,但在今天的場景,我突然了解謙卑的重要性。那是一種不把任何人屏除在外,不做一個誰的俱樂部的概念。真正的道不是這樣的,真正的道是對所有人開放的。
台灣就是個忙亂之島,雍雜熙攘。
從這個土地長出的東西,再怎麼亂亂雜雜,也有自己的風景。
當我們追求美的同時,不要忘了那庸俗的,也有自已的美感。
台灣的鄉土、純樸,那也是一種美。
那是一種寬容,敦厚的美。
如同台灣早期的女性角色、台灣早期的民藝。
包容,靜默,低調,實用。
像不張揚的紅磚土色。像藤編家具。
是可以長遠與土地安身立命的生活。
是沾著泥巴的土味。
高雅的東西,追求性靈成長的,都是立基於此。
來自於泥巴和水牛,來自於鄉間的圓仔花、咸豐草。
有了這個,方得牢牢立足。
在這裡,沒有人會計較你的出身高低好壞,
沒人計較你穿什麼、住什麼。
說話不需賣弄玄虛的語言,不需追求意境。
一切直接,單純,直率。如同一碗割稻飯。
見面是「你吃飽了沒?」那樣簡單。
啊,我偉大母親的名字是台灣。
一個包容兼蓄之島。
能夠容忍所有美麗與醜惡之島。
能夠讓庸俗與風雅並存之島。
我以此深深為榮。
原來謙卑與寬厚是我們的文化、家風。
不與人爭,默默耕耘。
不做大鳴大放之人,做低調助人之人。
不去顯耀張揚自己,以心打開共享好東西。
_____
後來晚間,
我在一間賣木料的沈香店,老闆大方地撒著沈香粉讓我試聞。
穿著隨意的老闆,擁有無數間倉庫工廠。
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了不起,但愛好收藏一些老木頭。
壺裡萬把塊的水沉木泡水,簡單喝茶。一喝氣就竄上腦門,通了鼻間。
不一定要買,只是單純認識就是個緣份,大家來聞香,喝茶。
不是高聳的文人,而只是一個市井小民凡夫。
分享好的東西,客人來了泡茶剝柚子。客人走了繼續做家具。
哎呀,我覺得我在人間看到了非常好的質地。
勝過被營造出來的仙境。
都是學習。
好喜欢台湾~也特别喜欢你“画出来”的人心美景哟哟~
回覆刪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