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7月24日

夢與被夢者,生死流轉。

照顧母親的這段日子以來,我睡在醫院,與一些家人輪班執勤。

因為無法長期熬夜的關係,晚上必須睡覺,然後極早起床換班。一位家人因為平常晚睡故,就執勤到凌晨四底半,然後我再與之換班。很久沒有回法屋了,晚上作夢有人告訴我,法屋的電視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。

我睡覺的時候,母親通常會有一些小狀況。比方說咳嗽或是手有點抽筋。擔任夜間照顧者的家人,就緊張地看顧著一切,不時與護士討論。而通常我起床後,就沒事了。這是種有點神秘的循環。

我中斷了寫作一段時間,直到我覺得胸口巨大的「悶」感,令人無法再忽視下去為止。其實我們都需要出口。我們都需要暫時脫離這個狀況一下,以免持續不斷投入注意力的結果是,你忘記原來的你。

現在的生活其實跟我熟悉的作息、步調完全不同。我白天唸經,看著一切,但是人來人往加上每兩個小時護士會來翻身一次的頻率,讓我很難專注於寫作。或者有時候,我其實也不知道要寫什麼。我就是「在場」。

然後一種略帶焦躁的感覺升起,因為我沒有「生產」出有建設性的什麼。我沒有寫作。我沒有做過去我每天都在做的事。而人們來來去去,言語紛陳。我必須關注這一切,外境與內境。否則巨大的空白感會吞噬你。

時光流逝,我們都在等待那最後一刻的來臨。
但是又希望對方的生命可以持續下去。

雖然希望對方好好活著,讓我們照顧她。
但是看她身體層面的痛苦,又不捨得她繼續受苦下去。

身體逐漸失能的過程,任誰也是很難接受的吧。

這中間,有一個很重要的「看見」是,不要只看「表面」的情況。例如表面上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人睜開眼睛,但不代表她的神識是「有意識地」在現場。母親擴散到腦部後,身體就開始出現一些反射性的反應、動作。有時候我們看著她,她也看著我們。我們對她說話,但是話語到了她那邊,就像是消融到空氣(空白)裡去了,沒有回音。有陣子我們像是在跟一個空殼說話。

然後,就算當事人看起來沒有意識,也不代表她就是真的「不知道」或「沒聽到」。比方說她的身體不舒服,或者想睡覺,當旁邊的人不斷在說話,其實她是聽得見的。聽覺是最後消失的一個感官意識。也許視覺會模糊,味覺會失去,但聽覺會一直存在,直到這個人離去。

我們不太知道當事人現在在哪裡,也許是在睡夢中陰,也許脫離身體四處亂走中。當我們覺得是在跟空殼子講話的那段時間,我試著用非肉眼的眼睛去觀看,我發現母親脫離身體在旁邊抽煙。當然她並不是真的在抽煙,而是這個人平常養成的一種習慣或意識,一種狀態,在這個情況被反射出來。

那是她平常的樣子。
一個心情不好,在抽菸的人。

我們在日常清醒的時候,也許可以對自己的各方面有控制力。但是當你進入睡夢中,或是中陰身的狀態裡,你並不見得清楚你在哪裡、你在幹嘛。你可能是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。人生像是一場夢,而一個正在睡夢中的人,也像是在過某種版本的人生。

也許我們從未醒過。而睡夢中的境遇不見得使我們開心。我們在做夢的時候不一定是有意識的,我們只是任場景故事發生展開,不見得能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夢境,或是認出「這是夢」。但就是這個「這是夢,這只是我心境的反射」的認知,能夠改變情況,讓我們「醒來」,脫離這場夢境遊戲。

認出這是一場夢,人生是一場夢,這肉體只是一個依劇情需要被創造出來的角色與殼子,我們或多或少都在一種自己製造出來的劇情裡生活⋯⋯有時候甚至我們永遠不會明白。所以要「發願自這夢中醒來」,這如夢的人生啊,如夢的劇情。不能使它操縱了你,操縱你的人生。

有些人正做著一場惡夢。有些人做著一場美夢。
但這終究是夢而已。
是夢,都要破的。

在夢中我們是兄弟姐妹,父母家人。我們做著一場喜怒交織,愛恨充滿的夢境。我們可能在哭泣,在低落,在咒罵彼此或那些讓你不滿意的劇情細節⋯⋯但這終究是一場夢。

「唯願持明諸尊顧念我,
以大悲心引領我於道上。
我因習氣深重而生死流轉,
在本覺的光道上,
唯願持明諸尊與勇將引領於前,
祂們的明妃空行母護佑於後;
助我走過中陰的險道,
帶我進入清淨空行剎土。」

--中陰聞教大解脫--(藏密度亡經)


帶領我們生死流轉的是什麼呢?
是業力與習氣。

在中陰狀態裡我們遇見的一切景象是什麼呢?
是實為空性組成的現象。
它其實是自心的化現。

如果我們能夠認出這點,當下就能解脫。


「當我離開摯友獨自流浪的時候,
我心識投射出實為空性的景象,
唯願諸佛發出大悲力,
讓中陰的恐怖景象不要到來。

當我因惡業之力而身處苦海,
唯願本尊淨除一切苦難;
當法性之聲如千雷怒吼,
唯願一切吼聲轉為六字真言。

當我隨業力流轉,沒有庇護,
唯願大悲怙主庇護我;
當我因習氣業力而身處苦海,
唯願大樂光明的三摩地生起。」

--中陰聞教大解脫--(藏密度亡經)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