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明的黑暗

今天出門去辦事，在超商匯款時，按慣例察看一下各大報的標題，然而今天自由時報的封面讓我心碎。

一位七十幾歲的老翁與一位年近五十但仍貌美的瑜珈老師交往，瑜珈老師誠實告知老翁，自己身邊出現了其他追求者，不知如何拒絕。老翁憤而綑綁她，並拿水果刀活生生割下她的五官沖進馬桶，要她無臉見人。老翁宣稱，女子半年內收受他七十幾萬元，又供她去日本遊玩，不料女子回台後即告知老翁有其他追求者。因而行兇。

看到這篇報導時，我當下很驚嚇。不敢置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。

騎車回家的路上沿路流淚，「為什麼人們要如此傷害他人呢？為什麼要彼此傷害呢？」沒有解答。我知道這一切一定都在我的內在裡。

這狂暴的、混亂的、侵略的能量，現在顯現出來。但從更早的捷運殺人事件就已經有了。

過去未曾聽說過的、或就算有也極為罕見的事情，現在卻變成每天都有，在各個領域裡面發生，人們司空見慣。殘忍的殺人事件或虐殺，戰爭與屠殺，從未停止過。為什麼人們要這樣呢？

我想起我在印度菩提迦耶朝聖時發生的事：

某天晚上，我走在一條小巷子裡。那是佛教寺廟附近的印度人小村落，到處都是低矮的泥屋，有些屋子的屋頂是鐵皮，有些是茅草。路上有一些印度人與遊客、喇嘛們，夜已深（大概十點多），大家正三三兩兩的準備回去住的地方。

我獨自走在那條沒有路燈的小巷裡，聽見從某戶印度人的民宅傳來激烈的爭吵聲。於是我停下腳步，站在那戶人家的屋外，一個西藏的喇嘛也跟我一樣站在屋外，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。

印度婦女快速高亢而滑溜的印度話幾乎響徹了整條巷子，聽得出她正在咒罵她的女兒，女兒不知道做了什麼事，一直在哭。偶爾解釋，父親則剛開頭時有講幾句話，然後就一路沉默都沒有聽到聲音。這名媽媽非常生氣，從頭到尾都不斷在罵著這女兒，女兒聽得出大概是年輕女子，可能２０幾歲，聲音相對薄弱，她不斷地解釋，也不斷地哭，但媽媽顯然沒有聽進去。

吸引我們注意力的是響亮的耳光、尖叫（伴隨著哭喊）與沉悶的撞擊聲（重物撞到牆壁的聲音），我與喇嘛擔憂地站在外頭，為那戶人家祈禱。整條印度村的巷子異常安靜，大家都在家裡（因為門都是緊閉的），可是沒有半個鄰居出來探望。

尖叫與撞擊聲持續著，夾雜母親憤怒的咒罵。我猜想．．也非常可能的是，母親也許正抓著女兒的頭去撞牆。這是最合理的聲音來源。這已經到了家暴等級。而我跟那個藏人喇嘛，在此印度國度的典型兩個「外人」，著急且擔憂地看著漆黑的屋內（他們把燈光關掉，可能不想讓人知道）。

我不斷祈禱度母與諸佛菩薩的加持可以照耀這戶人家，我祈請源頭之光照耀這整件事，用盡了所有我會的一切方法（我不知道怎麼打印度的１１９，而且我住的旅館距離這裡有點距離）我與喇嘛四目相對，但那些聲音還是持續著。我知道他也在用他的方式祈禱。

過了大概半小時（我們站在那裏關注整件事情），聲音終於稍微停歇下來。這中間當然有一些印度人經過，但他們只是停下來想知道我們在注意什麼事情，知道後對我們笑了一笑，然後就離開了。有些則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停留。這真的是很對比。

聲音消失後，我與喇嘛鬆了一口氣。確定沒事以後，我們就分別往不同方向離開了。

回程的路上我不斷的省思著，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樣的事情發生？

在啟程去印度前，所有人都警告我印度是一個多麼危險的國家，單身女子千萬不可以在深夜落單、不可以在深夜行走等等。但我完全打破了這些概念的束縛與障礙。深夜還是有人力車伕，我可以到大街上去喝杯熱奶茶再回旅館。我自己一個人旅行，而且處處遇到好人，不管是印度人還是藏人不丹人，每個人對我都很好。我甚至結識了一個印度朋友與日本朋友。

所有人都警告我印度的食物絕對要吃餐廳的，不可以吃路邊的食物，否則腸胃會如何如何。當我吃過了餐廳食物，也吃過路邊的三角炸餃與咖哩豆子、直接放在炭上的烤玉米等等，我還是活得很好，腸胃沒有任何不適。

我覺得我們都活在一個投射的世界裡。這就是我去印度得到的最大領悟。

但在這裡，我還得到另一個答案。

一條沒有路燈的黑暗小巷，看起來對一般人而言應該是危險的。
但最黑暗的是人心的無明，絕非是有形的黑暗。

外在的黑暗並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內心的黑暗。

就著附近路口商店的微弱燈光，我們可以知道巷口在哪。即使整條巷子漆黑一片，也有友伴相隨。但那間屋子呢？

我領悟到為什麼達賴喇嘛尊者要推行非暴力的運動。他是那麼具有聲望的人，只要一句話，全部的藏人都會為他上陣。為什麼他堅持與中國政府對話？而非採取對抗的行動？為什麼家園遭到毀滅，所有西藏的高僧與菁英都必須出亡到印度與海外、西藏本土的人民遭到鎮壓、獨特的文化逐漸遭到侵蝕與毀壞．．．為什麼他可以忍受這一切並堅持他的溫和路線？

因為他知道，真正的敵人是人內心的黑暗，不是外在的黑暗。他針對的是無明，不是針對人。他針對的是這個東西。從心靈產生的必須從心靈去化解，唯有這樣才能真正處理到根源的層面。

所以為什麼這些僧侶們還是採取精神層面的做法（和解與宣揚佛法）而非物質層面（與之對抗）的做法呢？一切已顯明。

唯有人的內心改變，事情才有可能改變。

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「心」造作出來的。
如果有魔，魔也絕對不是在外在的，魔藏在人的心裡。

當晚回到旅館的我，跟旅館經理用英文交談。他是一個顯然處於印度中上階級的人，穿著得體而受過高等教育，富含服務精神。我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。我說在我的國家，打小孩是不被允許的。如果有家暴，我們可以打家暴專線，警察會來，事情會被處理。他說，也許有些青少年做了不成熟的事，而家長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對待小孩。我說：但如果真的很嚴重，你們印度人會漠視不管這樣的事嗎？他說，要取決於事情的嚴重性。如果是他的鄰居，當然他還是會出面的。我聽到這樣的回答之後就稍稍安心了。

他說如果我覺得此事真的很嚴重，他可以替我報警。我說，不用了，因為事情看起來已經解決，事後再請警察來也沒有什麼意義。

他說，小姐你知道的，在這個村子（我想很多的村子都是如此），一般的人通常沒有受什麼教育。他們都是貧苦的窮人。我點頭表示同意，現在我可以理解了。

並不是不存在著良知，只是知與不知而已。知與不知，取決於「知道」，如果知道了，當然這樣的事會大幅減少。就像我在身心靈領域所知的種種信念，造就了我現在的生活，有些人只是不知道而已，當他們知道了，他們也可以過這樣的生活。

當晚我們有了一個和平理性的交談。沒有情緒，沒有對錯。我們在交流兩種意見，那是非常好的。


當我再次回顧這個領悟（內在的黑暗與外在的黑暗），對於今天早上的新聞，感受到的悲傷因此而和緩。

祈願所有的痛苦都能夠消除。
（不管是任何人的，自方或他方）

祈願所有的心都能夠平和。
（當我們在痛苦中，我們的心很難平和）

願所有我們內心的無明黑暗都將被照亮而消失。

願所有人我的對立也將徹底結束並轉化。
願所有人都能認識到「眾生與我是一體的」，並能夠善待自己與他人。

祈願使我們做出傷害別人行為的那股驅力，能夠被認出並轉化。
願所有人都能停止傷害自己與他人，喜悅而和平地活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