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3月19日

先想一想,再生氣。

攝於熊野本宮大社

情況通常是這樣的:

你的一天剛剛開始,但有許多小事不順。你感覺到一種障阻,讓你的心裡不舒坦。可能外在環境中有些人怠慢了你,或忽視你,或讓你久等,接下來⋯⋯你的心裏逐漸升起一把火。你感覺到這陣怒意,你有幾分鐘的時間決定要不要讓它「發」出來。

我在日本一個海濱鄉村的旅館裡,這裡有觀光業,但是能提供住宿的旅館並不多。住宿遊客主要以到此品嚐新鮮魚貨為主,多半從附近開車前來。因此,這裏的巴士站不多,車站也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據點。我在網路上訂了一個看起來離車站並不是很遠的大型旅館/觀光飯店,打算出站後徒步前往。

不料這個觀光飯店距離車站約莫要走十五分鐘,沿路荒涼,僅有一兩家超商與無人的加油站。沒有巴士。最近的計程車據點在車站外,但飯店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距離讓人覺得尷尬,不知道該不該搭車好,就那樣在猶豫中錯過了據點。拖著沈重的行李箱在街上行走,步伐因為前幾天大量的登山行程而疲累沈重。心裡與身體的某些地方開始堵塞。我終於還是招了計程車,花一分鐘時間抵達旅館。

到達旅館check-in後,飯店人員僅只是介紹了露天浴池在幾樓,給予鑰匙填寫資料後,就不再多做招呼。我上樓去,發現客房裡沒有熱茶也無茶壺或保溫壺。雖已經鋪好了床,但房間冰涼。不若過往住宿過的日本旅店都會事先開好暖氣迎接。桌上沒有多餘物品,僅只是一張空桌。

我把東西放好,出去走走。回來時發現別人似乎都有浴衣,而我沒看到房間裡有任何衣服或毛巾。此時我開始覺得有點怒氣,因為日本住宿提供浴衣是基礎禮貌,可能館方漏了。我下一樓大廳請他們給我一套,櫃檯人員驚訝並道歉,給我一套新的浴衣。

回房間的時候,發現暖氣一點也不暖,即便轉了28度,還是沒什麼感覺。廁所有點老舊,感覺冷清無人使用。而氣溫也確實蠻冷的,免治馬桶罕見地沒有溫度。(通常都會轉成自動的才是,後來發現這裡是手動的/要自己按電源鍵)

我心裡想,我再也不會來這裡了。(氣)

當阿姨上樓補給我腰帶時,我發現原來緊閉著的櫃子裡有四種不同尺寸的浴衣在裡面,腰帶跟毛巾等物品都放在裡頭。我突然覺得後悔錯怪他們,並收下阿姨微笑遞上的腰帶。

上樓泡澡時,因為眼鏡起霧,加上日本有各式各樣的水龍頭款式,找了很久不知道蓮蓬頭開關在哪裡。好心的隔壁日本女子(裸體中)幫我打開了開關,我回報以日語謝謝。

日本人對泡澡需全裸的狀態甚為坦然,與我們不同。我們外表開放,但內心對裸露這件事看法保守。日本人外表保守,但在泡澡時相當開放。泡澡時沒有人會看彼此,而家族的話會一起刷背。

泡完澡後怒氣已經全消了,我走到販賣機前考慮要喝什麼清涼飲料。這似乎是在日本泡湯後養成的習慣。旁邊有人在享用免費的按摩椅。想起剛剛免費享用的燒烤鮪魚頭(頭側的肉),這家飯店似乎也沒有那麼差。

隔天早上又面臨了再一次徒步走路往車站的旅程,走一走又開始有點生氣。因為實在有點遙遠。沿途沒什麼便利商店,更遑論巴士。但這次我已經可以察覺到,在那種「不適感逐漸升起」之後,到「真正允許它轉變成發怒」中間的距離。我是有選擇的。

其實這些不適感,如果有的話,也是我自己造成的。我必須為這些不適感負責。例如搭計程車跟不搭計程車之間,如果我想省錢,那就不該對走路的不適感生氣。如果我想搭車,就不要擔心車資。如果我已經選擇了其中一方,就要為此負責。而非責怪自己,或是感到惱怒。應該從心裡最深處的需求去量身考慮。

我發現只要一感到飢餓,我就會很容易憤怒(有些人則是有起床氣)。但是其實通常不是環境沒有食物,而是我內在某個部份不允許自己在「飢餓的當下」進食。例如「再工作一下就好」或「這裏沒有好吃的食物,要再忍耐三十分鐘」或「我不想吃這個(現場有的食物),我想吃那個(現場沒有的食物,要到別處去找)」⋯⋯

所以其實我的憤怒,是來自於我的固執與執著。
還有「以工作為藉口來拖延進食時間」

所以這些怒氣,是由我而生。
完全不關別人跟環境的事。

意識到這點之後,就可以放下了。



我想,可能是以前忍耐得太久,所以現在反而變得「無法忍耐」了。

從小時就很常壓抑自己,一路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到高中畢業考上大學。所以到了大學後,就如同突然失去紀律的脫韁野馬,頹靡成性,恣意墮於情感戀愛,縱情吃食享樂。再後來認識到內在小孩,發現到其實我忽略與選擇壓抑了自己很多部分。


到了現在,只要一忍耐就生氣,一壓抑就不爽,或有時會遷怒於周遭(經常遭波及的M小姐/主要是如果沒吃到想吃的食物就會不爽)。我還在嘗試調整腳步,跟上內心的自己。花了很多時間陪伴那樣的我,試著一點一點發現情緒的波動與彼此之間的關係。

發現很多時候我是氣自己,也不是氣別人。
而試著跟那樣的自己溝通一下,思考一下,就發現沒必要生氣。

今天早上我在移動的公車上吃了兩個飯糰,其中一個極好吃。配上熱的檸檬紅茶。我還在超商買了一塊炸雞,但直覺告訴我不要在早餐吃。我忽視了這個聲音而想說只有吃飯糰太單調了,於是吃了一口炸雞,然後半塊。不得不說這是我在日本吃到最難吃的炸雞(果然還是Lawson最好吃,其他的就⋯⋯),而且大概添加了一些什麼。因為我吃完開始覺得胃不舒服。剛剛完食飯糰的清爽感,已經被噁心感代替。

這次我沒有對自己生氣或懊悔。
我只是想,也許要學很多次才會明白,完全遵從身體的聲音以及接受選擇的結果是多麽重要的事。太多時候我們都在無意識中做了選擇,又對那樣的選擇產生的結果覺得不滿。這個不滿可能就這樣毀掉了一天的心情。

但你其實是有選擇的。

你完全可以在怒意升起的當下覺知到一切,然後思考到底有沒有必要生氣?對誰生氣?什麼原因生氣?然後也許怒意就消失了。並不是要去壓抑它、或不讓自己生氣,更不是選擇忽視。而是就只是覺察到「正在升起的怒氣」與「清明的你」之間的距離,不要跟隨,也不要丟火柴進去。只是覺察到這一切,然後想一想。

使你生氣的是哪個環節?
是否該停下腳步調整自己?

接受當下的一切。
相信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原因。
覺知到你並不會因此(事情不順)而失去什麼。

覺知到你隨時都可以放棄,不去做這些事或那些事,
你隨時都可以掉頭就走,不再玩了。

你是自由的。


這樣一想,就覺得壓力頓消。

之前覺得做錯什麼事情就代表失去什麼的,
甚至會因此而毆打自己的,就可以放下拳頭了。



以上是我的親身感言。歡迎分享並註明出處。by阿尼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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