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次旅行歸來後,或者從一場夢中醒來後,
你走到客廳,發現到處凌亂不堪。
雖然稱不算是髒,但是到處都有散落的、未整理「歸位」的物品。
也有一些雜物早該丟的。
你想要開始整理,卻發現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這項偉大而繁複的工作。
你試著理出頭緒,但所有「眼到之處」都讓你感到心煩。
你有股衝動想要一次整理好它們,但問題是這不可能。
隨之而來的情緒能量,一種「阿雜」感,幾乎淹沒了你。
我想是因為你的體內變得比較清爽、清醒了,
所以你才會驚覺這裡有多麽需要整頓。
乍看之下似有秩序,但細察後卻發現秩序迷失了。
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,你自己與客人們都沒有把從某處拿出來的東西,在使用完畢後好好「歸位」。
在這空間裡來去的人們,無視於動線是否流暢,在某處擺放了椅子、電線,以及顯然不應該在那裡的物品,所以後來經過的人就必須得繞過它們。
洗好的碗盤與筷子,晾乾後繼續住在那邊,當你試圖將它們歸位,發現本來放湯匙的地方,放著叉子。並混合著湯匙。放叉子的地方則放著湯匙。被拿出來的茶葉、糖鹽,失去了他們本來的歸所,而沒有人在意。因為拿的人也非後來整理的人,沒有人知道他們本來在哪裡。
原本在一二樓各放一副的掃把畚箕,突然雙雙出現在一樓。
幸運的是杯子與鍋子,勉強疊放在各自的櫥櫃中,還算合理的擺設著。
當你一個人面對居家處所有最細微的秩序都被干擾拆解後,
你突然覺得很沮喪,而且無力。已經是連生氣都屬多餘的程度。
這個時候你突然覺得到達了連多一個訪客都會影響你的程度。
你想要給自己打杯木瓜牛奶,但是頭腦當機了。
因為到處都散落著雜物的感覺,就像是空間中到處充滿雜訊,
會讓你無法好好的、清爽的把一件事做好。
你根本連那樣的做事空間都找不到。
所以你只好走到戶外,看著有點荒蕪的院子。
大自然很好的部分是,即便是荒蕪裡面也有秩序。
而且因為充滿生命力,所以並不使人討厭。
但是如果你想要有所收成,你必須還是得最低限度劃分區域,才有辦法收穫瓜果。
你看著雜草,一種名為牛筋草的植物,就在你腳下拓散開來。
因為必須讓剛發芽的小米有生長空間,所以你將它除去。你除去一兩株。
然後你呆呆地凝視著整個荒野協會最愛的院子風格(野地風),
突然覺得很頓挫。因為這裡跟你的家裡一樣,也不知道從何整理起。
你不是荒野那種類型的人,你比較是放任型的農夫。
事實上荒野那類的人也不住在野地裡。他們再愛野地,
還是跟你一樣必須仰靠城市生活著。
你很清楚這點。
你從腳下最靠近你的一塊地開始清理著。
不久後你清出可能只有30x30這麼一丁點大的地。
上頭的植物經過篩選,太狂野的、被踩到會死的,都敬謝不敏。
剩下的是適合這一小塊地的物種,以及你想讓它們繁衍的物種。
你走進屋子裡,從烤箱到飯鍋旁,清出一小塊90x90的流理臺面。
上面被清空後只剩下一塊砧板、一把菜刀,一塊抹布。
你切了木瓜,打了牛奶,烤了吐司。
當然在過程中還是不免有讓你停頓下來沮喪的時候。
例如上一個使用者並沒有好好對待食物調理機/果汁機,
導致機台的某部分因污漬而發霉了。
其實每一次使用過果汁機或食物調理機的基座,都需要徹底擦拭乾淨。
否則就會積成陳年的污垢,會發黑或變黃,接下來就更難清了。
你拿著神奇海綿慢慢仔細擦拭著,心想到底有多少人在意這一點?
有多少人在意掉在地上的抹布?
有多少人在意浴室裡皺皺的、沒有被擺好而歪斜一邊的毛巾?
有多少人在意掉到垃圾桶外的衛生紙團?
有多少人在意馬桶裡沒有用刷子清過的便便污漬?
有多少人在意馬桶裡沒有沖下去的衛生紙?
有多少人在意拉出來後就放任著沒有靠回去的椅子?
有多少人會去注意別人是否為此感到困擾?
有多少人在當下製造出這些事件時,會回頭去調整跟清理?
有多少人會在拿出一個東西後,主動歸位?
我覺得我們的生活就是從這些細微的「不在意」而逐漸變糟的。
當我在日本旅行快半個月之久,發現所有以上的事情完全不會發生的時候,我自然而然成為了那樣的人。我配合著那樣的生活步調,覺得很舒服。
我發現日本人是「自然而然地」做到「讓生活跟內心都很整潔,沒有多餘的雜物跟扭曲」。而且他們非常在意「自己的一點細微的行為,會不會造成別人的麻煩跟困擾?如果會,就不去做。如果必須得做,做完就立刻收拾好,恢復這個空間本來的樣貌。」
所以我在日本觀察到每個廁所,不管建築物再舊,都維持得非常乾淨,潔白如新,就連沒人長期在店裡的那種自助洗衣店,裡頭的廁所一樣是乾淨到連灰塵都沒有。也沒有任何味道。
但是台灣人卻是「需要刻意去維持生活的整潔,然後毫不在意是否給別人製造麻煩與困擾」,「只要自己方便就好」。到餐廳或商店去,也是覺得「因為我有付錢,所以店家理應給我便利的服務」,因此,就毫不在乎地製造麻煩。
要說日本人是拘謹也罷,不如說是「具有自覺」。那種自覺是一種敏銳與清明,能夠隨時察覺自己的行為是不是「如法」。能夠隨時察覺「這會不會為下一個使用者造成不便?」
當我發現,家中散佈的雜物,主要是來自於一種「對細小處毫不在意的散漫」時,我突然覺得,這是一種非常隱微的敵人。這種散滿會讓我們堆積更多垃圾,更多散亂的能量⋯⋯然後最終導致你動彈不得。
那種「動彈不得」,會發生在你打算想要整理家裡時。
這就是後果。
於是我開始訓練自己把最新拿出來的東西主動歸位。
不再放任它們放在桌上。
然後先清出一小個區塊讓自己能夠轉身。
然後再接著做一些讓自己能夠流暢的事,
讓空氣能流通的範圍擴大。
我本來想要雇用人來幫我打掃,
但是我發現,不懂得空間秩序的人似乎會越幫越忙。
因為他們也不在「自覺」的狀態下。
我開始打掃,從小範圍的地方開始進行。
並試圖不讓那樣的雜訊淹沒我。
所有被拿出來沒有歸位的東西都像是會散發一種不和諧的雜訊。
就算播放和諧頻率的音樂也沒有用,因為雜訊並不會消失。
它們只是暫時被中和而已。本質上還是沒有被解決。
「這裏好像需要一個櫃子」
「這裏好像需要一個收納箱」
屋子裡的每個角落都在說話,告訴你如何讓這裡更完整。
於是你開始知道要怎麼添購,跟怎麼擺放。
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,你只能一步步來。
當雜訊逐漸減少的時候,神智也變得清明。
更容易安住在自覺中。
希望法屋能成為一個充滿自覺的屋子。
而讓走進來的人都自動地,有所自覺。
有意識地生活,有意識覺知到當下的每一個行為。
每個行為都在創造因果。
所以覺察自己的行為。
就是自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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