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5月12日

我的寫作生活

小時候,還沒上幼稚園就學著畫小叮噹或巧虎之類的圖案。大人常帶我去夜市買卡通壁貼,回家後大家在看電視聊天吃炸雞,我就拿日曆紙描繪那些圖案,維妙維肖,得到許多人的讚賞。我喜歡畫畫,家裡也以為我長大後必然是個畫家。

高中的時候,我讀美術班。雖然不負眾望地進入一個以美術教育為主的班級,其實我是以學科考進去的,術科並不怎麼樣。進去後,有好多人都畫得比我好。

在那些炭筆的粉末與陽光的灑落間,我不斷拿自己跟同學的優異繪畫能力相比。結果是,我喪失了對自己的信心。

我喜歡水墨,但是我們的水墨老師有點精神疾病(噢是真的),我經常跟她槓上並頂嘴,個性很衝;書法字一向寫得不好(近年發現原來是因為寫藏文比較拿手),平常字跡也跟小孩一樣。素描炭筆是我的噩夢,因為碳粉老是壓不進去,無法做出複雜的層次,只有鮮明的線條與對比(這跟我的個性好像)。我曾試圖請教同學怎麼畫,但是對方只是搖頭嘆氣,示範給我看但我還是沒弄懂。就像我媽為我示範怎麼戴隱形眼鏡n次,我還是學不會一樣。

大學時我喜歡版畫,雖然作品不多。但有些版畫需要機器,就也疏遠了。我喜歡油畫,但是油畫很臭。我作品的對象通常是當時的女友,可惜大學的對象跟我分手了。狠狠地,我畫著,心也割裂著。後來作品沒完成,也丟掉了。有時我試圖用壓克力畫一些夢境看到的鮮明畫面,不過手怎麼樣也跟不上腦海的景象。

總之,在認清我無法用繪畫贏過別人之後,我就放棄了繪畫。因為所有人在高三時必須準備考試衝刺,我們教室又搬到圖書館樓下,我就常常去借書。高中導師教國文,她知道我的同志身份,她試著拿像是孽子之類的白先勇作品給我看。她用自己的方式支持著我,並鼓勵我出櫃。

國文和歷史這種文科類的,我一向能拿高分。很快地,我愛上了大量閱讀。幾乎每次寫完考券我都在看書。如果一堂課五十分鐘,我就有二十分鐘寫完考券剩下三十分鐘在看書,等改考券。對於這麼自信的學生,老師每次都叫我多檢查幾次。總沒反對我。

後來大學選填志願,我第一志願是美術系,第二志願是國文系,然後歷史系。(我還曾考慮從軍去當情報人員(在教官覺得我年輕有為的情況下),好險我沒去而且也太矮)

因為第一志願就考上了,後來的幾條路就沒作用了。倒是大學也沒有認真念書或畫畫,都在談戀愛跟打工。還有偶爾寫作。種菜。拍點照片。我很喜歡我的小陽台生機盎然的樣子,有花有蔬菜。我喜歡走訪老舊的巷子,拍些窗花或台灣早期的招牌。拍顏色鮮豔的花朵。

小學三年級時,近視的原因是因為看完了母親藤編書架上一百多本藏書。在那之後是捏黏土,畫畫,還有看書。然後上了高三,不畫畫,開始寫作。

十七歲,我申請了一個報台,開始書寫。即使日記也會寫在筆記本上,但每天放學下課我就去網咖報到(有時還被老師抓到,但她發現我是在寫東西,就沒說什麼,只叫我早點回家),我把每天的心情寫在部落格上,特別是關於身為同志這一塊的歷程。竟然就在剛剛,我發現報台的存在滿了十二年。

十二年!我才二十九歲,能有多少十二年?
十二年而現象無常生滅。

身邊的人來了又去。自己也是變化極大的。什麼時候我很多事情都不做了?恐怕是因為我又做了很多其他別的事情。包括到各地去舉行儀式、開課、放逐自我。


人總是需要一個媒介與世界溝通。
放下畫筆之後,我的媒介變成了文字。
就這樣,沒想到我以後的身份會變成這個。

以前在想我會成為畫家時,沒想到我會想要進入餐飲業,之後變成開外燴工作室;在渴望以廚鑊鼎為業的時候,也沒想到我以後會是身心靈課程講師;就在我教身心靈課程之後,也沒想到以後會有可能變成作家。

不斷地走過走過,發現終究離不開寫作,寫作也離不開我。那是一種最有可能讓人們知道我在做什麼的方式,包括我所經歷到的那些能量狀態,要如何適當地轉譯給另一個人聽?唯有寫作。

也不是一種狀態而已,那更像是維繫現實與空性之間的一條橋樑。在這個亦真亦假的幻象世界裡,你走過許多幻象,而只有寫作是真的。幻象一一流轉,破滅,升起,像條河流,無時時刻不是新的。

而寫作時,"當下"是真的,人是假的。

流動是真的,而過去是假的。
在每個片刻裡我們生了又死,死了又生。寂滅無常。

愛是真的,在愛的人是假的。
有時愛也是假的,如果在愛的人是假的。
愛是真的,它只發生在片刻中。
這個片刻中有永恆,而它圓滿了自己。

呼吸是真的,文字與此刻的心情也是真的。
我不打算維繫任何形象,只打算坦然真實地活著,以免除任何人們對我的預期。

人們儘管窺視或斷定我是個怎樣的人。而我的生命持續在變化著。

這之中有書寫。
書寫穩定我的心。

它幫助我,讓我維繫與較高層面的連結,以及維繫與這個世界之間的連結。我的任務是將訊息帶下來.帶回來.穿透過去,帶給有需要的人,就是這樣罷。而我儘管成為了一隻白老鼠,體驗著這個世界的變化,體驗著修行。

而有時我也會忘記寫作,直到被提醒寫下所有感觸。那些觸目驚心的過程與疼痛,往往是內心不願意去看的部分。當我寫時,再次觸碰那些鮮明的淌血。

此外,我覺得大部分的文章不費力地被生產出來,彷彿它們本來就在那兒。我感到熟悉異常。彷彿內在早已儲存了這樣的記憶劇本。

那麼就繼續讓它閃閃發光吧。讓它完成自身的循環。

我們每個人都會完成自己的循環,並找到自己與世界對話的方式。
會找到,找到那個與世界產生連結的,溝通的媒介。

一定會找到的。

找到時,彷彿它原本就在那裏一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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